我不知道用“文伤破痧”这个词来描述对不对,百度是没有的。姑且就叫“文伤破痧”吧。我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这个风俗了。“文伤破痧”是壮族老家上林的一个道场仪式,对象是给那些因非正常死亡者做的,唤作“死伤”,所需物品是一头羊、一只鹅、一只公鸡,严重的还外加一条狗,香蜡纸钱等物品。地点是靠近水边地方,时间是深夜,参加者是道公,死者所在村庄的几个男人。据说“死伤”是罪孽深重的,阴间不接收亡魂,需要做“文伤破痧”贿赂阴间的长官。阴间尚且如此,何况阳间呼? 做“文伤破痧”的时候,所有的人必须严肃,不得嘻嘻哈哈。一切听从道公的指令。我们这里在丧场,道公拥有极大的权利。道公叫你点香你不能点蜡,叫你摆供品你不能拖拉。当然道公的报酬是丧主家人自奉的,是多是少道公不得要求,否则违背祖师遗训,遭报应。 “ 文伤破痧”也叫“做好事”。 “做好事”所有的物品除了参加者吃之外,剩下的东西就平分拿回家,不可以再拿回丧主的家,否则不吉利。“文伤破痧”做得不好的话,丧主家以后就永无宁日了。一般情况下,哪个家族曾经有人“死伤”,那么,这个家族必定也有后来人“死伤”。这也许是做“文伤破痧”不到位的原因。“文伤破痧”究竟怎样才是到位呢?我也说不好。总之顺利就好。譬如做“文伤破痧”的时候,不得有外人到场,万一有赶夜路的人路过,也不得说话,赶紧离开。道公在做法念咒语的时候,羊、鹅、鸡或者狗的头颅需要一刀砍掉,一刀可以砍掉的话,那是顺利的预兆,假如补刀几次,证明不顺利。老人们都这么说。 我记得小的时候,我庄一刘姓老人在春节过后的一天就挑粪去种玉米地,据说内急,就在一处古坟旁解决的问题,说来也奇怪,裤子提上来之后,就倒地身亡了。做“文伤破痧”是不可避免的。我的父亲被安排去买羊。那时候一头羊就三百多块。父亲说卖羊的人不喜欢买主拿羊回去做“文伤破痧”,据说那样的话一圈子的羊都会遭殃,不明不白地死去。无奈只能说好话,价钱加到三百六十块,才可以买回羊。 父亲晚上十点多就去和道公做“文伤破痧”了,直到深夜才回来,早上我起来的时候,见橱窗里多了一块肉,母亲说那是父亲去做“文伤破痧”得回来的羊肉。中午母亲就炒羊肉给我们吃,不过味道实在难吃,因为没有作料。我就问父亲,你为什么不拿鸡肉回来呢?父亲说,只有一只鸡,一半是给道公的,还有一半是在场的人吃了,鹅也是一样。因为主人的缘故,鸡和鹅都太小,都吃完了。只有羊肉大家分得一点。我也不再说什么了。我问父亲说“文伤破痧”是怎么做的呢。父亲说,道公写符,念咒,他们几个就杀羊、鹅和鸡,煮熟,再跟生头一起做供品,倒了三杯酒,又念死者生平,死去原因,再念希望可以收下亡魂,就完了。然后大家吃东西。毕竟忙碌到大半夜,大家都饿了。全部结束完之后,砸烂碗,连同不可以带走的东西,一股脑扔到水里。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靠近水域做“文伤破痧”的原因吧。 前段时间我庄因为外庄来路口做“文伤破痧”产生一点矛盾。外庄的人都喜欢来我庄的桥头做“文伤破痧”,因此那个地方也有很多事故发生,有几个人骑摩托车飞到了河里,也有几个人在那里相撞,头破血流。我庄人最恨有人在那里做“文伤破痧”。那晚外庄正在做“文伤破痧”的时候,我庄的人就出动前去阻拦。我庄人说,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做呢?移动一点,不是也可以吗?外庄人说这个地方是他们庄的,爱在哪里做就在哪里做。我庄人就火了,说,你们这样说的话,做第一次不会顺利的,还需要做几次。言外之意是死一个还不够,还需要多死几个。他们就心凉了,果然移走。但是第二天的时候,我庄插在桥头的石碑就被砸烂了半截,我庄人气愤不过,又把昨晚他们绑羊的绳子挂在桥头的树上。积怨越来越深。然而这些我是无法阻止的。我只能知道或者看看而已。 因为外庄是我母亲的娘家,而昨晚做“文伤破痧”的人,是我的外公的弟弟的儿子,那是我称作舅舅的人啊!但是来桥头做“文伤破痧”确实不好。过几天我回家,路过桥头的时候,我依然看见那根绳子,我很心痛,我正在想一些什么的时候,我的摩托车前轮就差点滑到桥下,我惊出一身冷汗来。 假如摔了下去,挨做“文伤破痧”的人,恐怕就是我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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